門前的四級臺階空著，妻子便將屋內的花草搬出，一一擺放開來，她覺得這既是一種裝點，再者，出出進進也正好順便打理。

花草，也是我的喜歡，尤其是那年遷了新居，購文竹、購綠蘿、購蝴蝶蘭、購散尾葵……陽臺與客廳的各處，不幾日就紅綠便是。噴壺、小鏟、小釘耙，這些侍弄花草的工具也一應俱全。根底肥、葉面肥等等，也備了一樣又一樣。想來我這半輩子沒有定下心來做過什么，難得我如此認真一回。

男人，終是手粗心粗，任我不停地忙碌，那些原本茂盛的花草，不多久漸呈衰敗之勢，直惹得我心灰意冷。

我自認是一個很長情的人，比如我傾情翠鳥，就不離不棄地追蹤，直到它消失在大雪中。傾情野鶴，一整個冬天我總是駕車前往那無人曠野，直到它歸去于春風。或許愛好應該有自己的方向和方式。花草我愛，卻不善于守護。

妻子將花草擺放在門口左邊，那邊的空閑的確更大一些。澆水、施肥、分盆，她忙得盡心，花草長得可人，今天幾朵茉莉，明天一串長壽花，就連那讓我擺弄得奄奄一息的蝴蝶蘭，也躥出了新葉。

見妻子的花草之事風生水起，又惹我一時手癢。忽然有一天，那賣黃瓜的大哥穿街而過，讓我一時茅塞頓開。我急急忙忙買了種子，栽了茄子、種了辣椒、點了豆角，雖然晚了些時令，但我是信心滿滿。

這些鄉間的蔬菜，果然是適合我這性情，開花、結果，全都有模有樣，更有兩棵豆角的藤蔓，一路高歌纏上了高墻。一時間，這高枝大葉的蔬菜，那氣勢讓那些花草顯得有些氣短。妻子笑了笑，將她的花草悄悄移到了門的右側去了。

從此，門右是她的花草，門左是我的蔬菜，各守一方寧靜。偶爾也有蜜蜂和蝴蝶來，這邊也忙，那邊也忙，不知道會不會詫異這截然不同的兩方滋味？

在城市里種花草，大抵是理所應當，而種蔬菜是有些另類的思維，也就惹了一些人的好奇，那些來往的人，常常就駐足在門左邊，特別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神情里多有留戀，有時候還會興致勃勃地，對那些茄子、辣椒評頭論足一番。或許在他們心里，有那沉淀在心頭的鄉村情結吧，一抔土，一份安然；一棵蔬菜，一份懷念。門右，是少有人停下來說些什么的，我就有些得意，便調侃妻子說花草是曲高和寡。

其實我的蔬菜長得并不是那么枝繁葉茂，在有些人看來，這些秧苗遇到了我，似乎是一種悲哀，那方寸的地方，畢竟瘦土薄肥，生命終究不能盡情地大開大合。我倒不這么認為，在這高樓的縫隙里，抽一抹綠，結一個果，是這些蔬菜不同的歲月。

妻子平日里也寫些文字，懂花草的她，卻寫的都是日常煙火。我擅長擺弄蔬菜，寫的文字卻大都是云端感嘆。女子雖然愛云端的浪漫與幻想，或許沉下心來，卻更專心于油鹽醬醋。而男人，哪怕躬耕于田壟，也常常仗鋤望遠，那天邊的云朵，是男人靈魂的呼吸。

妻子花草的高雅在右，她卻務實；我蔬菜的鄉俗在左，我卻務虛。說起來這就是日子，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