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浩瀚無垠的大海邊,我凝望著一排排相繼涌來的起伏波浪,聆聽著海浪拍打著岸邊礁石發出的陣陣嘩嘩聲,情感隨之澎湃,完全被眼前波瀾壯闊的海景陶醉,內心涌動著無法言喻的激情和對神秘大海的深深敬畏。
無瑕、透明、海天一色的大海,令我思緒如潮水般翻涌。在這片寬廣的海洋面前,我不禁想起了當年粵西化北山區,那片生長在崇山峻嶺中的蒼茫松林,那種在耳畔縈繞的林海濤聲。
林海濤聲不僅僅是一段記憶,更是我在那段過往的青春歲月中不可缺少的一種精神寄托。
1974年深冬,我到了粵西化北山區國營林場當工人。此時正值十二月,北方早已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了,而大陸南端的粵西山區,陽光依舊毫不吝惜地灑滿大地,氣候溫和宜人。生長在層巒疊嶂的密林依舊保持著勃勃生機,一片蔥綠,仿佛置身于永恒的春夏,讓我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和未來的希望。
初來乍到,工區(生產隊)隊長老顏并未急于讓我們這些新工人投身體力勞動,而是別具匠心地將一項特殊任務托付給經驗豐富的護林員老趙,帶領我們攀登工區西側的大嶺山,去聆聽山野間萬壑松林隨風搖曳所發出的獨有的交響曲——濤聲。
隊長用心良苦,他希望通過攀登聽濤之旅,讓我們先行感受這片群山的雄偉與壯麗,激發我們內心對林場的熱愛之情,進而能夠心無旁騖地投入到今后的工作中去。
我們順著山脊上的防火帶直奔山頂,約莫經過近一小時攀爬,終于腳踩巍峨大嶺山之巔。它是這片山脈的主峰,所有群山盡收眼底,頗有“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只見四周山峰挺立,傲視蒼穹。漫山遍野的青松,順著一條條逶迤起伏的山脈伸向遠方,一望無邊,層層疊疊,綠波連天,一碧萬頃。
面對眼前壯麗絕倫的景觀,我們驚嘆不已,我們盡情地歡呼,大聲地吶喊,抒發著內心的激動與興奮。
護林員老趙感嘆地告訴我們:“黨和政府對植樹造林很重視。1958年9月我們林場正式成立,場部設在牛兒嶺山脈的東麓,下設五個工區,分布在茫茫群山之中。我和隊長等老工人便是那個年代被招收進林場的。那時候到處都是荒山野嶺,荒草野樹叢生,高出人頭一大截。春季時我們頂著寒風冷雨在光禿禿的山頭上種樹。我們被冷得直打顫,手腳被凍得發紅發紫,手指也被藏在泥土中的殘枝刺穿,流出了鮮血,但沒有人畏懼退縮。每個山頭都紅旗招展,人頭涌動,場面壯觀,熱氣騰騰。人們自發從家里帶番薯芋頭等干糧上山充饑,中午不休息,一直干到伸手不見五指。看著一個個山頭新種的樹苗在寒風冷雨中搖曳,我們心中滿是自豪和滿足!”
聽著老趙滔滔不絕的敘說,望著眼前壯美遼闊的林海,我們禁不住對林場前輩們肅然起敬,他們用自己辛勤汗水,澆灌著無邊無涯的山林,他們的功績歷史將永遠銘記。
山風從遠處吹來,從連綿起伏、溝壑縱橫的群山樹梢間掠過,松枝隨風搖曳,翩翩起舞,激起層層綠浪,發出“嗖嗖”的美妙聲音,宛如浩渺大海中的波浪,一浪接一浪地從我們身邊劃過,涌向天際。風聲濤聲交織成一場大自然音樂盛宴,在廣袤無限的林海上空回蕩,猶如天籟之音,具有令人震撼的魅力。這時,唐代詩人孟郊詩句“長風驅松柏,聲拂萬壑清”躍然入腦,我不禁贊嘆,此詩與此景竟如此交融。
那濤聲時而輕唱低吟,如同春日細雨滋潤大地,淅淅瀝瀝,優美動聽,悠然綿長,細膩溫柔,從心扉間輕輕拂過,讓心房為之傾倒,仿佛在訴說著茫茫林海的寬廣與深邃。
那濤聲時而咆哮怒吼,如同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在遼闊草原上奔騰,氣勢磅礴,震耳欲聾,山谷轟鳴,綠浪滔天,驚濤拍岸,熱烈激昂,讓人熱血沸騰,心潮澎湃,充滿力量和激情。
那濤聲時而聲消寂靜,如同一場盛大音樂會在演奏中所有樂器都同時按下休止符,樂聲瞬間歸于沉寂,群山剎那間仿佛屏住了呼吸,變得無聲安寧,時間似乎也在這一刻凝固,讓人陷入無盡的遐想,思緒縹緲,與大自然融為一體,享受歲月靜好。
我們在盡情地欣賞著大自然的恩賜,品嘗著林海濤聲的饕餮大餐,感嘆著群山的神奇與偉大,陶醉在天地之間。
林海濤聲是大自然的詩篇,是浩瀚群山的呼喚。聽濤,是一種享受,更是一種感悟。它不僅熏陶和洗滌著我們的心靈,更激起了我們熱愛這片群山的情懷。
在林場的四年間,每當我遇到煩心事難以解脫時,每當我被繁重體力勞動折騰得要打退堂鼓時,我都會爬上大嶺山觀濤聽濤,尋求心靈的慰藉。那連綿起伏跳動著生命力的綠浪和那陣陣蕩滌心靈的濤聲,總能瞬間洗凈我心中的煩惱塵埃,讓壓抑的情緒得以釋放,緊繃的神經得以放松,使我重拾信心,鼓起勇氣,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