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老家門前的大水塘,蕩漾著一輪月影,分不清月掛無垠的天宇,還是沉在塘中央。寬敞的塘面四周鋪上近一半的魚腥草泛著銀光。
靜謐的秋夜,月光如銀。流淌的月暈,寒露過后,夜露打濕的大地,沁入一絲絲寒涼。憑窗而望,白天那叢叢迎風招展綠茵茵的知名或不知名一米多高的植物,早已懨懨沉睡。深邃的夜空,沒有一絲云彩,也沒有一點星光,只有倒影在塘中的路燈微微搖曳,仿似天上的星星也沉睡在池塘里,白天躁動不安的喧嘩與騷動漸次偃旗息鼓,四周顯得一片祥和安寧。
面前這方近3000平方老水塘,據相傳有百多年歷史,多年來家鄉嚴重干旱缺水,為方便村民灌溉作物,順便養魚,早在爺爺青年時代辛勤打拼,經營過一間榨花生油的“油桁”小作坊,多年積攢了一點財力,自己掏錢開挖出這口魚塘……綠水蕩漾的水塘,見證了鄉村滄海桑田的命運變遷史,同時也見證了百多年來的大家族幾代人悲歡離合陰差陽錯的榮辱史。斯人已逝,水塘易主充公,水塘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每當心情煩躁低落時,我喜歡靜坐在塘堤邊,冥思苦想,看池塘里的魚兒歡快地遨游,清涼的風迎面而來,頓時感覺情緒穩定,心境漸漸平復愉悅,一切不愉快的思緒和記憶隨風而逝,重新振作精氣神,歷經千辛萬苦風餐露宿,迎接生活的風雨雷電。從少不更事時起,水塘早已融入我生命中的每個節點,它默默地賦予無窮的正能量激勵我勇敢前行。
每當晨光熹微的黎明,雄雞的打鳴聲、鳥啁聲、犬吠聲、哭鬧聲,響徹云霄,村里一隅租住的外省民工,開著攪拌車穿過,城中村的煙火氣瞬間彌漫起來,開啟一天匆忙的模式。這時,家門前的水塘也從沉睡中蘇醒過來,那些挑水淋菜的,或者剛從地里割回來的蔬菜放塘邊洗滌的村民,一下子打破水塘的寧靜,水塘開始一天繁忙的早課。
我鄉下的祖屋就坐落在水塘邊緣的北面。沿塘而居,依水而棲。每天早起,淡黃的陽光徐徐灑落水塘,那久違的烏鶴環繞塘面飛行,白鳩跳上跳下,斑斕的鸕鶿直線滑翔,白鴿上下奔突……塘四周環繞一簇簇叢生的紅玫瑰、野百合、菊花、野桑樹、嘉寶果樹、發財樹,滿目青翠欲滴;塘面四周野生的魚腥草,不規則的連接一片,像串起來的翡翠,煞是好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空氣清涼,令人心曠神怡!自從城里搬家回來居住后,多年來滋生的失眠癥不治而愈,有時我跟兒女笑稱,家門口是難得的“濕地公園”,那些負離子和鄉土味,讓你找到久違的美好回憶。
以前,我一直覺得塘四周種滿那些簕竹,蛇爬鼠竄,垃圾堆積,看得有點荒無人煙,破敗不堪,心里萌生一種厭惡感。更大的原因,主要是當時舊居未拆除,道路坎坷不平,泥濘不堪。幾年前,前妻說服我,祖屋已經破舊漏水,為了長大成人的兒子,以后要結婚了,將來外出工作逢年過節返回鄉下,好有個舒適的居住環境,決定拆舊建新。只好忍痛割愛賣掉城里的按揭商品房,三年前籌集資金,把父母遺留下來的舊居拆掉,把大半生的心血全部傾注在重建的小樓房中,前后幾年才竣工,直到年初才入伙進人。2019年夏季,家鄉父老鄉親積極響應號召,把村民們那些年久失修不住人的房屋全部拆除,拓寬道路,水塘四周的簕竹全部鏟除清理干凈,村中有保潔員,村容村貌脫胎換骨。兩個月前,政府出錢,做排污排水分流,鋪水泥路。
曾經有句話這樣說:“漂泊半生,歸來仍是少年。”很多年以前,一直夢想遠離單調復雜的農村向往大城市豐富多彩的生活,坐擁城里人的優越感。20世紀80年代初,我考入縣一中農村班讀書,再考上師范,畢業分配到鄉鎮任教,再參加成人高考,畢業分配重返母校縣一中任教,之后遴選考入縣機關……不知不覺間,回城工作超過三十年光陰。如今,兜兜轉轉一圈,重返鄉下居住,最終回到原點,落葉歸根。無論是飽經滄桑也好,還是躊躇滿志也罷,生命的履歷終究是一場漸行漸遠的修行,一種刻骨銘心的體驗。
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一下子打斷我悠長的凝思。十幾分鐘后,雨后天晴,陽光漸漸探出笑臉,清風拂面,猶如少女那溫潤如玉的小手輕撫臉龐,令人身心特別愉悅。雨水洗刷過的池塘,雨后的綠被沁滿陽光。這個“濕地公園”,確實是難得的修身養性好去處,頓生清靜的境界。
我越來越愛上這里。幸福開啟,好好珍惜眼前所有的一切。包括生活上的殘缺與圓滿,苦惱與歡欣,焦慮與順境。但愿我們蓄滿積極向上的正能量,迎接歲月的挑戰,在人生的濕地公園處,沐浴在幸福的陽光下,播種善良與寬容,收獲滿滿的愛與溫暖,綻放屬于自己的精彩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