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鄉粵西地區，一直有著洗藥浴的端午節習俗。

臨近端午節，小鎮的集市上、大街邊，紛紛冒出了許多個賣中草藥的地攤。攤子上擺著捆扎好的中草藥，綠綠的，散發著獨特的氣味，甚是好聞。農諺云：“端午節前都是草，到了端午便成藥。”那一捆捆中草藥，主要由新近采摘的野生艾草、菖蒲、黃花蒿、剪刀草、柳條等組成。

攤主一般是上了年紀的人，慈眉善目的，從旁邊經過，老人家會熱情地招呼著：來一把中草藥，端午節熬水浸泡，驅寒祛濕殺菌。

兒時，母親都會在端午節前買回兩大捆中草藥。在端午節的早上，她就細細地洗干凈草藥，放到一個大鋁鍋里，倒入滿滿的清水，用木柴文火慢慢地熬著。約摸到中午時分，端午節祭祖儀式結束后，我們吃著午飯，濃郁的中草藥味就時時撲鼻而來。母親便說，稍后洗藥浴，殺菌驅邪，清清爽爽，整年健康平安。

母親把熬好的中草藥水分別倒進三個鋁合金大浴盆里，加入適量的冷水調節好水溫，讓我們兄弟三人各坐進一個盆子里。她用勺子舀起藥水來，依次從我們的頭頂上淋下，再用毛巾給我們洗臉，還輕聲念叨著一些那時我還不太聽得懂的話，之后就讓我們自由地浸泡了。

木柴火熬出來的中草藥水，淡黃色的，溫和而散發出特有的草木芳香。太陽熱辣辣的，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扯著喉嚨吟唱著，我們在露天的院子里邊泡澡邊戲水說笑著，一直泡到手腳的皮膚起皺發白，才不情愿地起來。洗藥浴成為童年時期過端午節最難忘的一種儀式，揮之不去的溫馨記憶。

長大后，每到端午節，母親依然會熬中草藥水，叮囑我們從頭到腳淋浴一遍。洗藥浴后，整個人舒暢無比，渾身散發著中草藥的清香味兒。那味兒，是夏日人間草木的味兒，是家鄉端午節的味兒，是母愛的味兒，讓人心地柔軟，神清氣爽，魂牽夢繞。在外地過端午節，吃了粽子，看了賽龍舟，洗了澡，渾身散發著沐浴露的味兒，心里卻總覺得欠缺了點什么。

帶孩子回家過幾次端午節，他念念不忘的事便是洗藥浴。母親已經早早地買了好幾捆中草藥，在端午節那天清晨，就忙碌著熬藥水。午后，母親說，一大家子都洗端午藥浴，孩子在盆子里浸泡，大人淋浴，醒腦提神，驅邪除病，百毒不侵，健健康康。

母親把調好的藥水倒在浴盆里，給孫子洗頭、洗臉，并念念有詞：從頭洗到腳，晦氣遠去，好運常臨，好人相逢，惡人遠避，平平安安長大……孩子在藥水里歡快地浸泡著，一如我兒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