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鄉過端午節,已是很遙遠的事了。
離開故鄉50多年,漫長的歲月里,雖然也有探家的經歷,但也大抵是春節或清明,偶爾也有親友從老家捎來粽子,但那也只是一飽口福而已,與在家過節不能同日而語。
為什么端午節要吃粽子,小時候我是不知道的,上學后聽老師說是為了紀念偉大愛國詩人屈原。據傳屈原五月初五投汨羅江,百姓很是悲傷,又怕蛟龍傷害屈原尸體,遂每年此日投許多粽子于水中,蛟龍有粽子自然也就不會傷害屈原尸體了。后來常以賽龍舟紀念端午節,那又是源于另一民間傳說了,相傳屈原投江后,當地百姓聞訊后馬上劃船救撈,無奈風急浪高,一直行駛到洞庭湖,也未見屈原蹤影。于是大家相約,再進湖中救撈。滂沱大雨中,百舸爭流,場面十分感人。
端午的故事與傳說中,也始終飄蕩著文人墨客的詩魂。李白在《五月東魯行答汶上翁》中寫下“五月梅始黃,蠶凋桑柘空,魯人重酣歌,颯沓起舞風”,用明快的筆觸勾勒出唐代端午的民俗畫卷;最動人心魄的當屬蘇軾的《屈原塔》:“古人誰不死,何必較考析。名聲實無窮,富貴亦暫熱。大夫知此理,所以持死節。”在北宋的斜陽里,這位仕途坎坷的文豪,以詩為祭,與千年前的屈原完成了精神的對接。而文天祥在《端午即事》中“五月五日午,贈我一支艾”的詠嘆,更將端午升華為民族氣節的象征,那株散發著辛辣香味的青青艾草,已化作永不彎曲的脊梁。
其實追憶屈原也好,紀念伍子胥也罷,還是別的什么由頭,都是故鄉人民借端午習俗為載體,寄托對愛國和善良舉動的信奉,對邪惡和黑暗理念的摒棄,對幸福和美好生活的向往。這些傳說早就根植于我們中華民族的歷史沃土,傳承這些古老的歷史文化,又不失時機地為它刻上時代烙印,讓我們今天的生活更加豐富多彩,這恐怕也是先輩們所始料未及的。
我想起一件陳年舊事。那是20世紀70年代初,端午時幾乎家家都裹粽子,我家也不例外。那天午飯后,有個小伙伴哭喪著臉跑我家來,說他媽媽沒有裹粽子。我媽很奇怪,說前幾天你媽不是采了很多蘆葉嗎!不說還好,一說此事,小伙伴竟哭起來了。他告訴我們,他媽媽燒了一鍋米飯,把洗凈的蘆葉放在米飯上面,還說裹粽子多麻煩,不就是聞點蘆葉香味嗎!一席話把我們全家都逗笑了。我外婆趕緊從鍋里撈了十幾個串成一溜,讓我送小伙伴回家。他家剛吃完飯,見我拎著粽子去,他媽媽笑著嗔怪兒子,不是一樣的味道嗎,還不用剝蘆葉。說著揭開鍋蓋,果然一股蘆葉清香撲面而來。以后的幾十年間,每每碰見當年小伙伴,我們還會笑談往事,回味那早已逝去的歲月。想想也是,蘆葉裹米的粽子與蘆葉共煮的米飯,實在沒有多大區別。但米飯終究只是米飯,放進蘆葉煮熟的米飯,仍然是米飯。而用蘆葉包裹起來的米飯稱為粽子。粽子卻因此被烙上了民俗文化的印記。
如今雖然還有自采蘆葉裹粽子的人家,但很多人家是到菜市場上買一些裹好的粽子自煮,有的已經煮熟,拿回家熱一下即可。這自然也沒什么好挑剔的,只是對于孩子們而言,似乎缺了點什么。我以為,在歷史長河中跋涉過來的人們,在家自己裹的是粽子,享受的是一種民俗風情,傳授給下一代的是潛移默化的文化熏陶。而街上買回來的粽子只是食品,與面包、蛋糕無異。
故鄉的端午節,我還是很向往的,倘有機會,我一定帶上女兒和外孫,一塊裹粽子、掛艾枝、制香袋,再喝一杯久違的雄黃酒,告慰遠行的親人,品味永遠屬于故鄉這片土地的盛大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