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常說,一年之計在于春,一生之計在于勤。
元宵節一過,她便為農事忙碌起來。她盤算著早茬該種多少畝地,哪塊地種哪些稻種。她自言自語地說,種4畝地的六月香粘稻,夠一家人煮飯吃半年,還有剩余的拿去賣,1畝地的粗粒稻用來煮粥,6分地的黑米稻用來送親戚,兩分地的白糯稻用來做籺。
拿定主意后,她就去鎮上的農資站,買回稻種、化肥、除草劑和殺蟲劑,讓老板用小三輪貨車運送到家。看著雜物房里堆滿的農耕物資,母親仿佛看到田野里一望無際的金黃稻谷。
母親扛著鋤頭,帶著水壺,早出晚歸,去喚醒沉睡了一個冬天的田地。她清除田地上的雜物,修理田塍,疏通水渠,做好春耕的前期工作。她用鋤頭把秧地的土塊翻起,鋤碎,放進水浸泡,在稻種催芽期間,就做成平整的兩三畦,用來培育秧苗。
雨水時節,母親開始忙著浸種。一大清早,她就起床來,把不同品種的稻種分別放入水桶和瓦缸里,倒入足量的水,左手不斷地往里攪拌著,右手不斷地把浮起來的干癟谷子撈出來扔掉,繼而倒去臟水,重新倒入清水,讓稻種靜靜地泡澡。此時的小院子里,春陽和煦,似乎能聽見稻種“咕嚕嚕”歡快喝水的聲音。浸泡好了稻種,母親直起腰來,又忙著找出麻袋和舊衣物。
傍晚時分,她撈起稻種,瀝水,裝入不同的麻袋里,做好記號,放在廚房柴火灶旁,蓋上一層稻草,再蓋上舊衣物保溫催芽。一連四五天,每天中午,母親都把稻種挑到小河邊,一袋一袋地放入河水里浸濕,瀝干水,又挑回來,放回原地繼續保溫催芽,直到谷芽萌出,約摸長到幾厘米了,就均勻地撒在秧田里。
育苗期間,母親更忙碌了,天天往地里跑。她先到秧田觀察秧苗的生長情況,及時灌水、施肥、噴灑農藥,雨天還要排出多余的水;再去查看稻田上的水量是否符合拖拉機耙田的要求。有時水渠的水位低,灌不上稻田,母親就搬出一架古老的龍骨水車,把尾部放進水溝里,頭部放進田地里,雙手不斷搖動水車頭的轉動桿,讓幾十軋龍骨來回翻動起來,把水汲上田里。
待到秧苗長到20厘米左右高,也就快到春分時節了。母親常說,秧苗要趕在清明前移栽到稻田里,不能延誤。她一大早起來,煮好一鍋粥,就趕緊去扯秧,扯了滿滿兩籮筐青翠的秧苗,挑了回來,卷起的褲腿沾滿了泥水,匆匆地吃過早飯后,就挑著一部分秧苗去插秧。
母親頭戴草帽,赤腳,卷高褲腿,分開兩腳,站在水田里,低頭彎腰,左手握著一把秧苗,食指和大拇指不斷地分出三四棵秧苗來,右手取過去,五指并攏握成一小撮,穩穩地插入泥水里。她一行一行飛快地插著,均勻又工整,雙腳不斷地往后退,不多時前面就出現一片栽好的嫩綠秧苗。母親是插秧的好手,兒時她教我插秧時反復叨嘮:插秧如寫字,講究端正,行列距離均衡,要沉得住氣,埋頭苦干,方能又快又好。一連十幾天,母親都在土地里奮戰,終于趕在清明節前完成了插秧任務,而春天也快結束了。
這么多年來,母親的春天就這樣耗費在農事上。她用勤勞和汗水播種下希望,收獲滿倉的稻谷,支撐起家庭的半邊天,讓我得以順利地成長,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