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愛樂樂團
在如今發達的自媒體傳播語境下,古典音樂演出的預告和評價中往往充滿著“不容錯過”“震撼神演”的醒目標題。如果僅以觀眾個體視角進行審視,對一場令其期待或倍感滿足的演出做出贊譽無可厚非,但若從“明確標準”的前提出發,一場“不容錯過”的演出應該具備何種條件呢?答案并不復雜,即(本身具備足夠優秀素質的)演出者與其呈現作品之間擁有高度緊密,甚至無可替代的契合感,一如在北京舞臺上出現過的維也納愛樂樂團演繹貝多芬交響曲、德累斯頓國立管弦樂團演繹理查·施特勞斯、鋼琴家普萊特涅夫彈奏斯克里亞賓前奏曲、席夫彈奏巴赫協奏曲等。這種夢幻搭配為天然存在不確定性的舞臺藝術呈現提供了最大限度的品質保證,最終成為觀眾津津樂道的美好回憶。
6月26日、27日,俄羅斯圣彼得堡愛樂樂團將在首席指揮尼古拉·阿列克謝耶夫的執棒下再度造訪國家大劇院,首場音樂會曲目包含肖斯塔科維奇《C大調第七交響曲“列寧格勒”》(簡稱“肖七”),這樣的組合想必能夠匹配“不容錯過”的形容。
在藝術創作的眾多題材與背景中,戰爭是非常特殊的一類,在最極端的情景之下表達愛恨別離與善惡美丑,往往具有無可代替的藝術價值。而縱觀音樂史上與戰爭有關的佳作,“肖七”都堪為最具代表性和影響力的一部,這份影響力又顯然與其富于傳奇色彩的誕生過程有關。1941年6月,納粹德國發動對蘇聯的侵略戰爭,35歲的肖斯塔科維奇開始著手寫作《第七交響曲》。9月初,德軍兵臨列寧格勒城下,開啟了對這座城市長達900天的圍困與攻擊。被圍在城中的作曲家通過廣播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已經完成了作品的前兩個樂章,并將繼續寫下去。肖斯塔科維奇在發言中說道:“我們的生活、我們的藝術都受到了巨大的威脅,但越是如此,越需要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捍衛它們。”
在被轉移到后方城市古比雪夫后,他以極快的速度完成了全曲。1942年3月作品在古比雪夫首演,樂譜被制作成微縮膠片,幾經輾轉發往世界各地,在英國和美國上演。8月更是奇跡般地在被圍困的列寧格勒奏響:從前線臨時征集來的樂團排除萬難進行排演,演出通過高音喇叭向全城市民和德方陣地實況播放;為了保證演出時的安靜,紅軍指揮官在演出前下令向德軍陣地發射了約三千發炮彈,以壓制敵方火力……正如《時代》周刊將頭戴消防員頭盔的肖斯塔科維奇作為封面人物時寫下的附注文字所言:“在炮火連天的列寧格勒,他聽到的是勝利的和弦?!边@部交響曲與列寧格勒這座城市,就這樣深深綁定。
脫離開作品的創作背景,肖斯塔科維奇在這部作品中再一次展現了他對大編制管弦樂團表現能力的從容駕馭,從地動山搖般的震撼效果到靜謐深沉的內心獨白,從令人不安的動機到勝利凱旋的終曲,交響曲這一在20世紀初已略顯“過時”的藝術體裁,在他的筆下獲得了新的生命。全曲第一樂章呈示部后意外到來的“侵略”插入部,以長達350小節的巨大篇幅做出了音樂史上最精彩的漸強,小軍鼓的敲擊貫穿始終,陰森而戲謔的敵人形象由遠及近,最終陷入刺耳的癲狂——可以肯定地說,這種無與倫比的動態幅度和藝術效果仍然無法通過任何音響器材實現完全還原,完整體驗只能來自于音樂廳中的現場演繹。
作為肖斯塔科維奇六部交響曲的首演者,圣彼得堡愛樂樂團(在蘇聯時期被稱為列寧格勒愛樂樂團)對其音樂的演繹有著世所公認的權威性。而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和肖斯塔科維奇逝世50周年的時刻,此番演繹與聆聽的意義更顯特殊。期待在夏日的北京舞臺上,見證又一次意料之中的典范佳演。(高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