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萬物復(fù)蘇,一年之計在于春,該是漸漸忙碌起來的時節(jié)了。在我老家鄉(xiāng)下,每到這個時候,就得開始準(zhǔn)備各種莊稼的選種,比如選黃豆,浸谷子,曬一曬各類蔬菜種子,還有從地窖里挑選紅苕種,只為迎接一年一季的春耕和春播。
為節(jié)省時間,家庭的一日三餐飯菜,就會做得簡單粗暴一些,往往是清晨天剛露魚肚的時光,母親就起床來,洗衣做飯。一頓做出能吃三餐的飯菜來,中餐帶上盒飯到田畈地頭去吃,晚飯則等天黑透了,拖著疲憊的身子收工回家來,吃剩飯剩菜……這就是我這一代人父母親過的日子,已經(jīng)遠(yuǎn)去,成為歷史,也成為我兒時的記憶。
我兒童時代就是吃著這樣的粗茶淡飯過來的。半個多世紀(jì)過去了,卻時常懷念,記憶溫馨。
我記得媽媽做得最好吃的飯菜是“葫蘆絲兒煮手搟面”。平常的日子是沒有功夫做的,只在四時八節(jié),媽媽才有點閑暇,說:“今日做手搟面給你們吃。”每當(dāng)聽到這句話,心里那個喜悅喲,口水就差不要流流了,趕緊悄悄的吞咽。其時,媽媽早已看在眼里,瞇瞇笑著輕戳我的額頭:“看把你饞的。真有那么好吃嗎?”
“真的好吃呀!我要吃三大碗!”
媽媽假嗔道:“我們家里就是讓你給吃窮的!真是‘伢潑奀,吃缽?qiáng)C’!”這句話是我老家鄉(xiāng)下的方言,意思是說“半大孩子飯量大”。可不是么?我正在長身體哩。
彼時,我就全程看著、記著媽媽做手搟面,時不時還幫一下手。只見媽媽打出三兩碗面粉,打三五個雞蛋,撒少許細(xì)鹽,絲絲加入井水,就開始揉面,雙手沾滿面粉。此時如果面團(tuán)又干又硬,那就需要再添加一點水了。這正是我“幫忙”的好時機(jī)。我雙手沒有粘面粉,正好用水瓢舀水小心翼翼地往面團(tuán)上添加……大約是三四歲有記憶時,這個活兒就歸我干了。后來長到八九歲,媽媽就不讓我干了。因為我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了歪心機(jī),有時故意多滴下一柳兒水,那面團(tuán)就稀軟了。媽媽就不得不再多添加面粉……這樣我才有機(jī)會吃到撐,肚皮圓滾滾。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我長大了,媽媽也老了,我們都進(jìn)城了。我也早就學(xué)會手搟面手藝了,并且是我最拿手的技術(shù)。生活衣食無憂,我就隔三差五做一回手搟面:和面,切葫蘆絲兒。同時,切細(xì)肉絲,用少許生抽醬著備用。開始搟面。搟面杖是長期備著的。我手勁兒大,十來分鐘就把幾個面團(tuán)搟得又薄又勻。之后卷起,切面,抖面,煮湯,下鍋,下葫蘆絲兒、肉絲兒……這里的“葫蘆絲”可不是指樂器喲,而是把青青葫蘆去皮切成細(xì)絲兒狀,再配上肉絲,蔥姜香菜,就一鍋煮起來。等面湯滾了三五回,就可以起鍋了。趁熱吃,不能等面條“軸陀”了,吃起來才有筋道,又絲滑,還豐潤香糯,真是千真萬確的“媽媽的味道”!
其實,我早就發(fā)現(xiàn),那些年,上了年紀(jì)的老媽也如我小時候一樣,就饞這一碗葫蘆絲肉手搟面!我還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我系起圍裙,做著拿手的手搟面時,老媽眼角的皺紋就開始漾開了,嘴也笑得合不攏了……那時刻,就是我心里最美,最感幸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