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文友自南海之濱的湛江來訪,自然會談起港城詩壇的前塵舊事,其中談得最多的還是當年誕生在那片紅土地上的名噪一時的“紅土詩歌”,當然免不了會談到“紅土詩群”盟主、知名詩人洪三泰其人其詩,并由此勾起我對洪三泰的一段難忘的回憶。
洪三泰是我學習詩歌寫作的啟蒙老師,也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我與他是在20世紀80年代由相聞、相逢到相知的。
1980年前后,我在前途渺茫、心無所依之際開始詩歌寫作。當時我在粵西北部山區某國營農場一間偏遠的片區小學任教,手頭沒有任何可以與詩歌扯上關系的書籍可供閱讀,好在學校訂閱了幾份報刊,其中有一份八開四版的周報《湛江農墾報》,是場部免費派送的。該報辟有“銀河”文學副刊,主要發表墾區業余作者的作品。這些作品大多是表現我所熟悉的農墾生活題材,讀來有一種特別的親和力,令我愛不釋手。洪三泰也時常在該副刊發表詩歌作品,這使我能夠讀到當時最優秀的“紅土”詩歌,對我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使我青春的心靈開始張開詩的翅膀。
接著,我便嘗試著向報刊投寄詩稿。經過漫長的努力和一次次挫折之后,我的一些小詩陸續刊登在《湛江農墾報》文學副刊上。期間,該副刊曾推出一期詩歌專版,邀請洪三泰對詩作逐一點評。我的一首短詩《夜,螢火蟲一閃一閃》被安排在副刊頭條位置發表,得到了洪三泰熱情洋溢的賞評,這使我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其實,我那首小詩乃起步之作,毫無出彩之處,該報文藝編輯化腐朽為神奇,使之見諸報端,洪三泰的點評更是點石成金,可見他們對培植文學新人的良苦用心。也是從那時起,我才知道洪三泰是從農墾這片土地成長起來的青年詩人,其時已是省文學院專業作家,正在湛江農墾局掛職體驗生活。在追求詩歌藝術的道路上,他成了我心目中的偶像。
時間到了1984年夏天,我從農場被借調到《湛江農墾報》(《粵西農墾報》前身)從事文學副刊編輯工作,正好和洪三泰同在一座寫字樓辦公,也同住一座宿舍樓。他一家住在一樓的一個小套間,我住在三樓的集體宿舍,大家同在一個樓梯口出入。這樣一來,使我有了更多向他請教的機會,我們在一起談文學、生活和工作,每次總離不開詩歌創作的話題。他的循循善誘,使我這位初涉文壇的后來者,有著如魚得水的感覺。
但不久之后,我便從《湛江農墾報》調到鄰市一家日報社工作,繼續干文學副刊編輯的差事。在此后的一段時期,我和洪三泰鴻雁往來,互通信息,談詩論道。同時,我先后研讀了他業已出版的詩集《天涯花》《孔雀泉》《野性的太陽》,從中受益匪淺。我的詩歌作品也開始陸續在省內外的主流報刊發表。1988年,經洪三泰介紹推薦,我加入了作協廣東分會。
回顧我的詩歌創作活動,從作品中不難看出,我對詩歌的創作追求受到洪三泰倡行的“紅土詩”的啟發和影響,大多表現自己熟悉的現實生活題材,充滿了對土地的感恩,以及對勞動、愛情和新生活的贊美和向往,彌散著陽光和泥土的氣息,帶著鮮明的時代烙印和地域色彩。但客觀地說,這些詩歌作品,只是我文學創作活動初期的習作,除了少數寫得較有新意,或者因詩中自然流露的濃烈情感而打動人心外,其余都流于表面化而顯得膚淺和稚嫩。雖然有些相識或不相識的朋友,撰文在報刊上對我的詩作給予熱情的評價,但對自己這一時期的篇什,我總有一種“悔其少作”的感覺。隨著歲月流轉,時過境遷,我與墾區的生活漸行漸遠,一個全新的更加豐富多彩的現實世界在我的眼前漸次展開。我知道,作為一個農墾生活的熱情的歌者,我的使命已經完成。在我生活的新的城市——南方油城,我帶著熱情、感激和沖動開始了新的歌唱,這一時期我創作的大量謳歌油城的詩歌作品,先后在《南方日報》《羊城晚報》《作品》《中國石化報》等報刊發表。而進入80年代后期,隨著朦朧詩潮的洶涌而至,我一時無所適從或難以接受,在迷惘中感到詩壇已沒我什么事了。從此,我漸漸淡出了新詩的寫作,轉而進行散文詩和散文的探索、耕耘,我的業余寫作也由此翻開了新的一頁。
如果說,我在文學創作方面還有一點可取之處,獲得一些聊以自慰的成績,那么與洪三泰的指引、鼓勵和幫助是分不開的,這也算是一段師生情緣吧。
在我的印象中,洪三泰性格隨和,待人熱情可親,舉手投足間透出溫文爾雅的詩人氣質。從他身上,我更多地看到一個農民的兒子的憨厚質樸,而不見恃才傲物、躊躇滿志的才子習氣。他的平和、低調帶給我深刻的影響。這使我想起網絡上的一句流行語:“低調做人,高調做事”。
我和洪三泰自港城一別,此后相隔一方,竟無緣一面。雖然期間他曾有過一次油城之行,與本地的文學愛好者交流詩藝,卻因陰差陽錯、人事阻隔,使我與他失之交臂。那時我在報社分管采編工作,業務繁忙,加上業余愛好的轉移,已多年疏于文學創作,和洪三泰也已失聯多年,之后我和他一直沒有互通信息。我想,凡事順其自然就好,緣來緣去,原是世間常事。只是,在文學寫作的道路上,他對我以及其他文學新人曾經給予的關心和幫助,是我們永遠不能忘懷的。而此刻,我讀著他寫給我的一封封來信,其音容笑貌仿佛又浮現眼前,不禁內心一陣溫熱。